“后方的粮草转运还顺利吗？”在潞安府到内黄的官道上，朱慈焕正立马于一处小山坡上。
“尚可，由于辎重随军，我军携带兵粮足够七日使用。兵站司落后大军两日路程。转运损耗也没有超出预期。”张家玉现在能做出一份还算能看的报表。用阿拉伯数字书写倒也是一目了然。
阿拉伯数字明代就传入了。至少徐光启、方以智、张家玉等人在看朱慈焕使用的时候并不意外。
“继续保持数据更新，四万人的日消耗、转运情况、道路维护情况都要详细记录，另外等到长沙之后司马府要给我一份关于组建专门的修路部队的建议。”
“臣领旨！”张家玉一副面对君主的模样。离开了太原之后，这帮子明朝士子的表现越来越明显。朱慈焕有时都在想，南京的那位当初不会也是被史可法一拥而上吧。
那位倒是好悠闲，据沈炼传来的报告，登基之后的弘光皇帝正准备选妃。话说那位天子刚开始也不是这样。只是过了五六天之后发现朝堂上现在就是放个屁都有人争执的时候迅速放弃了重整朝纲的努力，开始把希望寄托在下一代。
南京在大明朝的历史上非常有意思。在理论上，它是两京之一，有着全套班子的内阁九卿和全部的京营，但是那也是理论上。天启年开始党争日益激烈，大批在北京政治斗争失败的各路人马汇集秦淮河畔。
现在有一天突然北京没了，皇帝太子都没了。南京城是千年老二突然就扶正了，一群觉得自己今生无望进步都自暴自弃的文武官员们突然发现自己突然就虚衔实授了。几十年的小娘突然就成了大娘子开始执掌中馈了。
这可跟自己做个远距离政治家完全不一样啊，自己在花船上吹吹牛，博美人一笑还行，真要实操起来，自己要有那个本事还能被逐出北京嘛。
“你说我们要怎么跟南京的朝廷打交道？”朱慈焕问张家玉。
“这。。。。。。”张家玉开始有些说不出话来，他一直也在回避这个事情。几乎所有的前明士大夫们都在回避这个事实。
朱慈焕没有追问。“我现在是大顺的定安公，总督五省，至少现在的南京还是敌国。这天下我大顺举世皆敌。”
“不知诸君可有理想？”朱慈焕轻轻的说着，就如同说闲话一般。可是这句听在在场的各位耳朵里却如晴天霹雳般直刺心肺。
“臣愿随公爷平定四海。”孙传庭其实是反对朱慈焕的这番言论的，什么叫“我大顺？”但是他不会在这种场合下质疑。
“臣愿待日后游历天下。”张家玉是个活泼的性子，几十岁了也停不下来。
“臣于泰西学问颇有兴致，愿得一书屋，白首皓经。”方以智一副老学究的样子，说着还捻着胡子。
“对啊，你们都是名门，都是士大夫，你们都有理想和抱负。可是你们谁注意了脚下呢？”朱慈焕有些悲凉。自从到了河南他的心情就十分的压抑。压抑的来源就是一路形同枯槁的流民、满地的白骨。
“他们就没有抱负、没有理想吗？或者你们的理想之中他们在什么位置？”朱慈焕问。现场无人敢答。
“你看看地上的头骨，你说这个孩子有没有七岁？”他开始在地上挖坑，他要让这颗小小的头骨入土为安。
“来的时候好像路边有座庙，你去看看有没有出家人在，若是有，就给留些粮食，让他们帮忙把这些白骨埋了吧。”朱慈焕叫来身边的侍卫交代到。
“殿下仁慈。”方以智开始恭维。
“先生以为我这样就是仁慈了？”朱慈焕的声音越来越大。“那他为什么会倒毙路边，这是谁的错呢？我父皇？诸位阁老尚书、还是这贼老天？”
他跃马奔向山岗，“我的战士们。”他向着眼前滚滚的洪流呼喊，“我的战友们，今天我站在这里，站在我们祖宗生活的地方。祖宗的灵在天上看着我们，看着我们流血死亡。那么，有的战士就会问，我们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那些贪婪腐败的官僚吗？为了那些满脑肥肠的商贾吗？为了他们能继续趴在我们身上吸血吗？
不，绝不是！今天，我，朱慈焕在此与诸君誓言：我们要为这万民而战，为了他们能吃饱穿暖能识字上学，为了他们不当奴仆而战！”朱慈焕尽最大的力气喊着，他知道下面的战士其实只能看见他张嘴呼喊，能听见的肯定不多。
这本来就不是说给下面的士兵们听的，这些就是说给后面的士大夫们听的。
他走下山岗。“老师以为，大明败在哪里？”
“阉人祸国，请殿下引以为戒。”方以智当然不敢拿秦淮河上的说辞来告诉朱慈焕。
“魏忠贤当权不过三年，大明两百年江山就烽烟遍地，白骨露於野了？”
“臣以为军备不整、武将贪污粗鄙需引以为戒。”孙传庭还是老一套。
“臣以为当遏豪强、宗亲兼并。”张家玉说了点实际的。
“何为豪强？前首辅徐阶是豪强还是官绅？”朱慈焕直接点了出来。
话到了这里，朱慈焕要打击豪强地主的目的已经很明确了，这里也没有跟地方官绅勾结的人在，自然没人出言反对。而且他们都是军事系统的，跟行政系统也不挨着，犯不着为别人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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