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吼!”
闻听季蝉此言,院中私藏者皆是大吼。杂处其间幕府短兵,亦是鼻孔发酸,面色戚戚。门口,廊下,走廊两侧幕府卫士,值夜校尉、军吏,亦皆怅然。武安君身后王龁、秦瑞不禁相看一眼,面容苦涩。
白起仰面,望天上明月,深吸口气,又慢慢吐出,待吼声稍歇,低头看过院中众人,目光最后落在季蝉面上,开口道:
“若汝为将,何以处之?”
“我?”季蝉瞪眼望武安君道。
“嗯。”
“放归眼前幼小,免众私藏者罪。”季蝉直言。
闻听其言,院中一阵哄响。白起眉梢一挑,目光扫向众人,院中顿时安静。白起目光不由落在幼小赵人身上,心中隐隐牵动,不禁想起自己幼时,亦是如此小便跟随叔父,在军历练,一时种种苦累心酸齐上心头,不由眼中发热,面露戚戚之色,再向众人开口,声音颤颤低沉:
“恻隐之心,人皆有之。汝等既甘冒斩首之罪,救下幼小,我亦不可寒汝等之心。念汝等赤诚,我免汝等之罪。至于汝等所救,尚需汝等送归赵人。五百主季蝉,我命汝率私藏者,送所藏赵俘归故关后赵人。”
“诺。”
季蝉行礼应诺。院中应诺声一片。众人心中感激,尽在一诺之中。
“传令,五百主季蝉押送赵俘小者二百四十人,归故关后赵人,沿途军垒放行。有犯者,斩。”
“诺。”
幕府军吏应诺,即去传令。里外闻之,皆长出口气,称幸不已。亦有不怡者,却是无胆非议武安君将令。
院中诸人皆无移动,季蝉不知何言以辞武安君,正思虑间,武安君已是又对其道:
“公大夫,可会骑马?”
“会。”
季蝉立应道。武安君点头,对一旁幕府军吏道:
“牵我马,于公大夫骑。”
“诺。”军吏应诺,走向季蝉道:“公大夫随我来。”
季蝉一动,众私藏者皆跟随,于是数百人皆随幕府军吏出后院。转眼间院中及廊道上为之一空。
“上将军,如此,赵人便知坑杀之事也。”王龁近前道。
“早晚会知。”白起淡然道。
“然此时知,或坚其心,恐破其垒愈难矣。”王龁又道。
“其心生惧意亦未可知。”
白起道,移步下廊,立于院中举头望月。王龁与秦瑞相看,皆是走入院中,随武安君举头望眀月。
县衙外,季蝉见武安君马亦是平常,面露讶色。幕府军吏便道:
“上将军乘马车来长平。此马乃左庶长从幕府挑选之良马,重在安稳。”
“哦。”
季蝉哦一声,点头释然。
“公大夫直管行去,上将军令已先行传矣。”
“多谢!”
季蝉言谢,飞身上马,坐上果然安稳,一带缰绳,策马前行,身后李谈等众幼小赵俘列队跟随,两旁是私藏者分列纵队,夹持护送,队尾有幕府校尉率百名短兵,依军律随行以督。
圆月当空,清辉漫撒,落在地面,皓白如霜。各营垒里,皆有士卒庶子聚于营门内观望。季蝉骑马缓行在队伍前,身后幼小赵人跟随,两侧私藏者随护左右,其后有幕府校尉督军。
谷口壁垒守军,见送俘队伍走来,依将令移开拦在路中木栅。季蝉在马上点头,从长壁缺口处,策马走入谷中,腰间华美长剑格外醒目,剑鞘剑柄上镶嵌玉石,金丝银线闪闪发亮。
山谷中,道路两边尽是拆毁之赵人营垒,不见人迹。
西山口壁垒守军,移开拦路木垒,放行。
沿途路垒,皆是放行。
到故关,眼见尽皆拆毁城关,两边长城已多缺损,季蝉心中颤颤,竟觉一阵酥麻走便全身,坐在马上是打了个哆嗦。
走马上坡,策马在故关内街道,只见两旁黑漆漆屋舍皆是完好。裨将府则是灯火通明,门外值夜士卒手持大戟,站立挺直。
再行,便见路两旁有石垒壁,其色如故关城墙石,其上皆有甲士值守。当道军垒已是移开。季蝉策马而过,便是望见前方木栅,再外,便是隐约见赵人坚壁。季蝉便知已到放归之地也。
不想,路中木垒却是并未移开。路边架起盆火,木柴已将烧尽,火苗微弱。季蝉心中生疑,从马上滑下,站定,手握缰绳,与守垒甲士说话:
“我奉上将军令,来此放归幼小赵人。”
“知公大夫来。只是前方再去便是敌阵,我等须小心。”
季蝉看向木垒外,前方隔数丈,有横过道路木垒,旗帜随风飘扬,两边是延上高岗长长木栅,皆有甲士值守。
“放开路垒。”
前方一屯长说话转身走来。季蝉听着耳熟,细瞅,果是王翦,顿时大喜。一旁士卒见公大夫与自家屯长相识,便是伸手相帮,接过公大夫手中战马缰绳,帮为照看战马,季蝉笑着点头以谢,不待面前木垒移开,便是从路旁火盆边绕过,迎上王翦,二人把臂言欢,忘却左右。
“我想是屯长,如今已然五百主矣!”
“汝亦为屯长!”
“季兄面何以伤?”
“攻山径二鄣,赵人长矛快。王兄可好?”
“身亦有创,然不妨事。”
二人欣喜相言时,当道木垒已是移开,幼小赵俘,与随行私藏者皆走来木栅后。季蝉与王翦松开手臂。忽天色一暗,圆月落山。木栅旁盆火骤显明亮。
“开路垒,放归赵人。”
王翦开口道。
“诺。”
值守士卒应诺移开三道路障,清出道路。忽东方发白,曙光乍现,耳边亦听到鸡鸣之声。对面赵人营垒里,值守士卒望见秦人壁垒有异样,便是警觉,呼喝连连,引弦备战。
季蝉与王翦听得对面喧哗,相视而笑。
“去。”
季蝉边说去,边是伸手一指敞开道路。李谈与众幼小赵人皆是望而却步。
“去。”
季蝉复笑言。
李谈等幼小怯怯回望,见秦人皆无异色,弓弩不张,方是走去,一出木垒豁口,便是愈走愈快。
对面赵人于晨曦中渐看分明,出秦壁者,皆弱小,穿民服,赤手,身无兵器。
下坡走到一半,便有幼小赵人奔起,顿时效者众,左近皆奔,有迈步不及者扑倒在地,撞到头破血流,嚎哭不已,人人各不相顾,只想早归赵营。
对面赵壁后,守军似有所悟,立时拉开路垒,迎回一幼小后,便知确为赵人,于是忙以收留,见有倒地嚎哭,不得复起者,便有士卒出营,去抱起,去搀扶回。
见幼小赵人皆已出尽,王翦便命士卒合上路垒,尽皆复又固牢。
看着路上一溜跌跌撞撞幼小赵人,季蝉手扶长剑,轻摇剑柄,身旁王翦亦是手扶短剑轻摇。二人看对面赵人壁垒,身后数百甲士,长壁数千守军皆在望,忽天色愈亮,一轮旭日自东方喷薄而出,光耀天地。
(全书完)
喜欢季蝉战长平请大家收藏:(www.ishusexs.com)季蝉战长平爱书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