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川落日初低,
惆怅孤舟解携。
鸟向平芜远近,
人随流水东西。
白云千里万里,
明月前溪后溪。
独恨长沙谪去,
江潭春草萋萋。”
这日,唱的竟然是……花千骨为救身中剧毒的白子画,下山偷盗神器,临别时为师父抚琴一曲。
常芜琴心,饱浸人间悲苦。自古深情伤离别,天自有情天已老。琴音苍老,泠泠七弦上,心弦却有千万,万千情思,难梳理,强言诉。
那日曲终人散,从此二人走过,比一个人世还要长的劫难。
花千骨泪水中,弥漫一片纯白。是师父的衣袖,师父在,师父完好!听到师父和她说“不怕”。
不怕!她和师父在一起,师父带她在人间历练。他们甚至是,凡人前的夫妻。她虽不懂何谓夫妻,但是定有凡人说的那些,共扶共持,同甘同苦,相依相伴,永不分离。她其实……只要静静跟在师父身后就好,从第一日,到今日,都是她最大的愿望!
常芜又唱了起来,却反反复复,是同一首词。他往日大多是抚琴,偶尔唱一段,绝不重复。和他相处半月,也从未听他唱过重复的词,甚至重复的话也不说。今日如何,反复吟唱这词?
花千骨反复去想,师父身边,欢乐的时光。却依旧是,流下两行清泪,要冲走这些欢乐。泪水不断绝,如何人生欢乐无多,忧伤无尽!
白子画的苦痛之色渐渐凝上眉头,忽叫“不好”,这已不是常芜的声音。自己竟如此大意,及至觉察到苦痛,这曲子已唱了几遍!赶紧封闭小骨的听觉,可她已入痴迷之境。
花千骨也不去思量,如何还没有练剑,却先进入了练剑时两人记忆、心念相融之境。
眼前恍然闪出瑶池初见的画面,那一袭白衣随纷飞桃花而来,注定了她生生世世的愿望和受苦,劫难和情缘。
桃花飘零落尽,天空碎裂成血,大地不复,血浪滔天。轩辕剑寒光嗜血,身后白袍凄然决绝……
花千骨眼皮紧闭,惟一的生机,是痛苦不息的挣扎。白子画知道已然中计。
他们常日听常芜抚琴而歌,已是不多作思索;又正遇上这与两人相连过密的词,更减了防心。不料有人已利用此乐战,且不露端倪。
以白子画的修为,自然无妨,却也是发现得迟了半步。而花千骨修为尚浅,这些日练剑又在融合心念的难关,不免在乐声攻击下入了魔。
此人终于出现!预备的一切,都为他铺平了道路!
白子画说不出是痛悔还是自责。说小骨总是改不了老毛病,自己难道不也是?又如此高估自己的实力,竟在敌人虎视眈眈时和小骨冒险修炼新剑法。
要带她看人间,日日听常芜抚琴。听人声息,就要泄漏声息。自恃道行高深,不知山外有山,这一丝泄漏,也被人觅到破绽。
白子画以手覆上她的额,知道性命尚全。治了半月的病,轮到她的小骨,却不知如何救治!来不及叹气,迅速封了她周身气脉,稳住体内血气。
“师父……”小骨低低唤了声。多少苦楚,多少甜蜜!
小骨,你一定要等师父救你!
想到常芜或许已受到挟制,于是观微于他,却发现他不在卧房。扩大搜寻范围,竟是四处找不到他,仿佛从六界消失一般。心中又多了一分忧惧。
看着怀中的小骨一时清醒不了,没了主意,宛如初次下山的弟子,遇到急难第一念想到回山求助。白子画抱起她飞速赶回长留山。
绝情殿空无一人,幽若在大殿。笙箫默顷刻就赶到了,白子画几句话说了小骨昏迷、常芜失踪的情形。
笙箫默将折扇往怀中一收,只急急看了花千骨一眼,抬步就走:“我去请医药阁徐长老来看看。”
又留下白子画一人。眼前的人,总这般多灾多难!真是上了仙山,也脱不了苦海!你枉费六界第一,却保护不了她!
从她颈项上取下一黑一白的石头,触到她瘦小的肩膀,心中又是一痛。闭上眼睛,开始施法。又忍不住张开眼睛,小骨平静的脸上荡起丝丝波澜,分不清是喜是悲。
笙箫默和徐生已到,静若空气。
白子画收起两块石子,叹了口气。只顾看着徐生,借此告慰自己,医药阁长老博闻多识、精于医道,定有妙方。
徐生细细为花千骨查看起来,一言未发,只是眉头皱得愈发深了。
“如何?”和十二阁长老,即便危亡之际,也不曾这样焦急地说过话。他并不觉得反常,倒是清晰看到抱着患病独子来常芜家求救的老父亲。忧其所爱,天下人,一般心!
“尊上,令……令徒中了一种罕见的毒……”徐生眼中一片空茫,是雨后之空。
“可有解药?”徐生话音未落就迎上白子画的发问,骤雨未歇。
“老身未亲身见过,只闻古书说,解毒用的不是解药。此毒是毒亦不是毒,无色味形状,只在人神智不清、陷入痴念的一瞬入侵,将人困于梦境。惟一的法子是让她醒来……”徐生一口气说完,最后一句却接不上。叹了出来,空望着一旁。
“如何让她醒来”白子画气也不换,继续问道。
徐生摇摇头。空中散发苦味,恍若是他常年熬药的医药阁。
“如果入她的梦?”白子画浓黑的眸子里闪出一线光亮,有多么黑,就有多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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